大明天下】(76)(2/2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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。刘健冷笑道。

    “御马监,锦衣卫,三千营,五军营,”韩文掰着手指算计,“今夜这声势太大,有牛刀杀鸡之嫌啊”。

    “刘瑾逆党与缇帅丁寿勾连百里奔,率殿廷卫士作乱,御马监及皇城宿卫奉旨弹压,消弭祸患,有何不可啊?”。刘健反问道。

    “好一招移祸江东。晦庵,你这是要血染皇城啊”。韩文也是讶于刘健的大手笔。

    “今夜之后,吾等与内廷、武勋之间浑然一体,再无芥蒂,圣人垂拱,天下大治,有何不好”。刘健淡然道。

    钱宁今日一整天都有些心烦意乱,早朝的消息他也听闻了,没想到这帮大头巾耍起狠来硬是要得,一股脑儿要把天子近幸杀个一干二净,钱宁琢磨着是不是应该出城躲躲,天知道城门失火,会不会殃及他这条锦衣卫池子里的小虾米。

    心中有事,难免要借酒浇愁,找了间小酒馆,用绣春刀拍走了其他客人,钱宁霸着一张桌子包了全场。

    酒水寡淡,菜吃到嘴里没滋没味的,老板跑堂的早就躲到了后厨,钱宁有火都没处洒,真是人倒霉喝凉水都塞牙。

    “好威风啊,钱大人”。一个人影自顾坐到了对面。

    “滚——”气正不顺的钱宁脱口骂道,待看清来人后立即站起身来,张皇行礼。

    “卑职见过百里大人”。

    百里奔面无表情,一努嘴,“坐”。

    “是”。钱宁战战兢兢地在凳子上挨了半个屁股。

    “早朝的事你该听说了,什么打算?”。

    钱宁缩了缩脖子,“神仙打架,能碍着卑职什么事,能作何打算”。

    百里奔对钱宁之词不置可否,扯起另一话题:“我知道给几次荣王通风报信的人是你”。

    “咣当”一声,钱宁惊得站了起来,凳子倒了也不顾,结结巴巴道:“大……大人……如……如何晓得……”。

    “咱们吃的不就是这碗饭么”。百里奔抖了抖眉毛,那道蜿蜒曲折的伤疤宛若活了过来,神态狰狞。

    “百里大人可是要将卑职交予丁帅?”。钱宁也光棍起来,扶起凳子一屁股坐实。

    百里奔略带嘉许的点了点头,“不忘旧主也好,两头下注也罢,你的心思我懒得猜,丁寿如今是泥菩萨过江,你若还想有个下场,就帮我做一件事……”。

    锦衣卫,内堂书房。

    粉壁上挂着几幅山水字画,沿窗的一排书橱上堆满公文书函,书橱对面墙上悬着一把镶金嵌玉的奢华绣春刀。

    锦衣卫指挥使石文义正坐在书案后唉声叹气,他的心情比之钱宁还要糟糕,亲历了早朝那声势骇人的伏阙请愿,文官们此次之坚定团结,是石指挥使所没预料到的。

    相比锦衣卫的小鱼小虾,石文义更是左右为难,他清楚刘瑾等人在皇帝心中的分量,不认为皇帝真的会把他们杀了,最多敲打一番,暂时失势,可他这个锦衣卫掌事算是当到头了,眼红这个位置的人不要太多。

    有心改换门庭吧,人家未必肯收不说,万一哪天刘瑾重新得势,岂能放过他去,麻杆打狼两头怕,便是石指挥的矛盾心理。

    正在焦头烂额之际,房门“吱呀”一声被推开了。

    “大胆”。石文义恼火喝道,现在下人越来越没规矩了。

    “石大人,您的官威就收收吧”。百里奔迈步进屋,不客气道。

    “百里奔,你要干什么?”。石文义有些不祥的预感。

    “交出殿廷卫士的兵符”。百里奔直奔主题。

    “什么?”。石文义以为自己听错了,妄自调动殿廷卫士,这小子想干嘛。

    “陛下有旨,命锦衣卫诛杀刘瑾一党”。

    石文义在如此大事上并不糊涂,“荒谬,若有圣意自会传旨于本官,你算什么东西”。

    “你拿是不拿?”。百里奔不做解释,冷冰冰道。

    话不投机,石文义双掌在桌案上一推,紫檀雕花书案直向百里奔飞去,随即身子一扭,跃至墙边,欲待抽出墙上悬挂的绣春刀。

    刀刚刚抽出一半,冰冷的镔铁判官笔已经贴上了他的脸庞。

    “百里奔,你想造反?”。石文义又惊又怕。

    百里奔摇摇头,淡漠道:“兵符”。

    “你要想清楚,犯上作乱是诛九族的……哎呀”。石文义话未说完,便觉胸口一痛,判官笔入胸半寸。

    “兵符”。百里奔声音犹如数九寒冰,不带一丝感情。

    红日西沉,玉兔东升。

    皇城内东厂,正堂上人声嘈杂。

    刘瑾高居上座,淡淡地看着与他同列八虎的几人。

    “怎么办?怎么办?”。马永成如同热锅上的蚂蚁,来回走动,一刻也停不下来。

    “老马,你且坐下,晃得我眼晕”。谷大用也是愁云惨淡,被马永成扰得心烦意乱。

    “此时你还有心坐下?”。马永成近乎嚎叫,比比划划道:“刀都架到脖子上啦”。

    魏彬嘴中碎碎念着,“冤枉啊,我们做什么了,不就是尽心伺候万岁爷么,招谁惹谁啦……”。

    张永虽也双眉紧攒,面上好在还算镇静。

    罗祥倒是一副满不在乎的神情,端着一盘艾窝窝,吃得津津有味。

    年岁最大的高凤用手帕捂住嘴,不住低声咳嗽。

    丘聚三角眼中精光四射,从一人脸上到另一人脸上来回扫动,冷笑不已。

    “诸位也不必忧心,”张永宽慰道:“乾清宫那边传来消息,万岁爷让王岳李荣一日三次往返内阁,事情未必没有转机”。

    刘瑾却皱眉道:“万岁爷还没用膳?”。

    张永轻轻摇头。

    “不守臣礼,逼迫君上,真真该死”。刘瑾一捶身侧几案,恨声道。

    抬头瞥见廊下张头张脑的丁寿,刘瑾不满道:“寿哥儿,别鬼鬼祟祟的,有什么事?”。

    “督公,石大人说有要事相告,十万火急,他那无暇分身,请我去一趟”。

    丁寿老老实实地回禀道。

    刘瑾眼珠转了一转,点头道:“锦衣卫那里不能出岔子,去吧,小心些”。

    丁寿应声退出,与乾清宫小太监张锐错身而过。

    张锐附在张永身边一阵耳语,张永欣慰点头,摆手让张锐退下。

    “诸位,内阁口风松动,咱们的命保住了”。张永对众人道。

    “那就好,那就好”。魏彬神色活泛起来,“万岁爷保佑,老天爷保佑,哪怕发落南京,也不失做一富家翁”。

    几人纷纷应和称是,柳无三悄无声息出现在帷幕之后,递给了刘瑾一张纸条,刘瑾展开一看便塞入袖中。

    正在几人弹冠相庆之际,刘瑾忽道:“咱家刚得到消息,内阁与王岳矫旨调兵,准备今夜将咱们几个——”

    刘瑾话没说完,只是伸手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。

    张永霍地起身,不可置信道:“难不成他们想造反么?”。

    谷大用与丘聚相视而惊,也为这个消息所震撼。

    “万岁爷啊,奴婢冤枉……”。魏彬嗷地一声,伏案大哭。

    突然一阵剧烈咳嗽声,高凤哑着嗓子苦笑道:“没想到咱家也会被人惦记上,早知如此结果,何必熬到这把年纪,真是何苦来哉……”。

    马永成胸口火起,语带怨恚道:“高公公,您老也在司礼监当差,这么大事情您一点消息也没得到,一把岁数活到哪儿去了”。

    张永顿时不满,“老马,高公公平日并不到司礼监理事,再说他也在八虎之列,王岳等人岂能不防着他,高老是宫中前辈,你懂些规矩”。

    马永成被呵斥地无处发泄,转脸见罗祥还自吃个不停,火上顶门,一把将点心打掉,“吃吃吃,就他妈知道吃,着急吃断头饭啊”。

    罗祥动作停住,圆脸上神情诡异,以古怪的眼神上下打量着马永成,伸出血红的舌头舔了舔厚厚的嘴唇。

    马永成被罗祥的吊诡眼神瞅得发憷,突然想起宫中关于这家伙的传言,吓得心中发毛,连退了几步,颤声道:“你要作甚?”。

    “好啦”。主位上的刘瑾突然出言。

    罗祥神情转瞬回复正常,俯身捡起被打落的艾窝窝,轻轻吹了吹沾上的浮灰,一口扔进了嘴里。

    马永成方才缓过神来,长吁一口气,暗骂声见鬼,随即求助地看向刘瑾,“刘公公,你给拿个主意啊”。

    刘瑾从容自若地冷笑道:“你我的头颅,今日尚架住颈上,有口能言,有舌能辩,何必如此慌张?”。

    谷大用上前几步,急切问道:“督公已有定计”。

    刘瑾微微一笑,才待开言,忽听身后有人道:“督公,请用茶”。

    “小川,怎地你做这些粗使活计?”。刘瑾看着捧着茶盘恭敬伫立的白少川,有些纳闷。

    “属下见督公这几日劳形伤神,心甚不忍,恰库中还存着四铛头由辽东带回的上好人参,便为您老煎了这碗参茶”。白少川笑吟吟地将茶递了过去。

    “你有心了”。刘瑾接过茶盏,揭盖轻轻吹了吹,便要饮下。

    茶未及唇,忽然高凤又是一阵剧烈咳嗽,近乎要咳出血来。

    刘瑾蹙眉,走近关切道:“您老也要爱惜些身子,且用茶压压”。

    白少川一直紧紧盯着茶盏,闻言袖中双手倏地握紧。

    高凤用手帕轻轻擦着唇角,看了看刘瑾手中的参茶,再饱含深意地望了望他身后的白少川,微微摇头,道:“这花费了小川一番心思,老家伙若是夺人之美,怕那孩子会埋怨死咱家的……”。

    “高公公说笑”。白少川低首道。

    刘瑾哈哈一笑,“您老想得总是太多”。就手将参茶一饮而尽。

    锦衣卫衙门。

    静谧夜色下,丁寿沿着曲折回廊走向后堂。

    “石大人找我什么事?”。丁寿对着引路的钱宁问道。

    “卑职也不清楚,似乎是说锦衣卫有人勾结内阁与司礼监”。钱宁小心回道,“故命小的请大人过来商量,详情待会会面便知”。

    转眼间,二人到了后堂院落。

    “石大人吩咐过,您到了便可自入书房,卑职在外守候”。钱宁躬身虚引。

    丁寿点头,昂然而入。

    “石大人?”。

    房间内陈设如常,只是石文义背对而坐。

    丁寿皱眉,上前道:“石大人唤丁某何事?”。

    “石大人?你怎么了”。丁寿失声惊呼。

    石文义瘫坐在高背官帽椅上,一张刀条脸已走了形,一双浑浊的眼珠瞪得老大,胸前一个血洞已然干涸,显已死去多时。

    丁寿足尖一点,蹿出房去,钱宁已不见踪影,只得张口高呼:“快来人”。

    杂乱脚步声响,百里奔带着张彪等亲信,夹杂着钱宁出现在院中。

    “丁大人,大呼小叫成何体统”。百里奔沉声喝道。

    “石指挥使遇刺,快带人缉凶”。

    百里奔左右看看,疑惑道:“缉凶?凶手不就在这儿么”。

    “谁?”。丁寿左顾右看。

    “锦衣卫指挥丁寿谋害本卫掌印指挥使石文义,人证俱在”。副千户张彪喝道。

    “你要栽赃我?”。丁寿顿时恍然。

    “这不正是丁大人的拿手把戏么,诏狱里的车霆最是明白不过呀”。钱宁奸笑道。

    “钱宁,你小子真是涨了本事”。丁寿一摊手,“来吧,过来拿人呀”。

    “临危不惧,丁大人果真有几分锦衣卫官佐的气度风范”。百里奔拱手抱拳:“在下佩服”。

    “危险?”。丁寿不屑一笑,“百里奔,你若能在我手下走过三招,二爷丁字倒着写”。

    百里奔颔首,“丁大人武艺高强,某家甘拜下风,所幸,在下并未打算与你交手”。

    身后张彪忽然大声呼喝,只听一阵甲叶摩擦声,从院落各处涌出大队甲兵,俱是身材高大,步履刚健,外罩长身鱼鳞甲,手持御林军刀。

    一声唿哨,甲兵瞬间列成重阵,将一干人等团团围住,“哗”地一声,长刀顿地,整齐划一,如墙而立。

    丁寿四顾,“殿廷卫士!百里奔,你要如何?”。

    百里奔一指丁寿,“刘瑾丁寿等人结党作乱,本官奉旨诛贼,杀!!”。

    御马监,烛火幽幽。

    张忠笼手在袖,面色阴沉,呆呆地望着屋外。

    原本空旷的院内,密密麻麻满是精兵,俱都长刀大镞,衣甲鲜明,月光之下,宛若冰雪。

    都督府内堂,灯火通明。

    廊庑檐下密布的带刀官们手扶腰刀,盔明甲亮,凝神伫立。

    堂内,红光满面的英国公张懋与一位高高瘦瘦的老者陪同兵部尚书许进,推杯换盏,把酒言欢。

    四海居,雅间。

    范亨悠闲自得地品着川地佳酿“文君醪”。

    “美酒易倾尽,好诗难卒酬”。这蜀中美酒喝到如今算是品出些滋味了,待白少川一得手,各方势力一同动手,东缉事厂,终究还是自己的囊中之物。

    范公公盘算着执掌东厂后的算计,心中得意,不觉已有些醺醺然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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